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八十九章终究天下一局棋从此无心爱良夜第八十九章终究天下一局棋←→最新网址:xuanshu
道历一一四年,洪君琰被荆太祖唐誉击破道躯。逃回国后,诈称道解而死,趁机休眠,开启争霸未来计划。
道历一一九年,赢允年用三生兰因花之“现在”,创造宁道汝,布局超脱。然后在次年退位。
这一刻,历史如此清晰。
史书被现实所注解。
姜望仿佛看到岁月黄卷,在青灯下迅速翻过。滚滚时间长河,其间尽是英雄歌。
这就是史学的魅力。厘清历史真相,刻印真实历史,使历史之光辉,历万代不褪色,此即大道也。
此时再回味《史刀凿海》,只觉每一个字都沉甸甸,质深意远,仿佛能见岁月刻刀。
关系到三生兰因花的两位强者,柴与赢允年,都是名留青史的盖世豪杰。他们之间的争斗,在人妖两族史书上都有记载。
作为唯一一个同时见证柴与赢允年超脱路的人,姜望的感受尤其深刻。
二者各持半朵“现在花”,也都让“现在”极致升华。
柴彼时只差一步——只要吞下借蛛兰若而养成的那朵三生兰因花,就能够真正超脱。
赢允年和柴当年的实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从他们争夺三生兰因花的结果也可以看出,二者各夺其半。
他们都以三生兰因花为超脱路上的资粮,但具体做法又有不同。
姜望无法评判高低。
但赢允年的三生兰因花之“现在”,统共只有六瓣,一瓣保住了谢哀,一瓣成就了宁道汝,他所缺少的,拿什么来补足?
还是说,现在已经足够?
此时他将花朵握服,谈笑自若,仿佛自己并不是要登超脱路,而是平静地散步在自家花园。
在姜望所见证的所有冲击超脱的画面里,有关于赢允年的画幅,最为平静,就像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他说要出一趟远门,然后就推开了门。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洪君琰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在你走向超脱之前,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吗?”
傅欢、魏青鹏、孟令潇、关道权,全都默默看来。
在一位超脱唾手可得的强者面前,已经铺开的雪国雄图,忽然变得十分单薄。争霸未来的宏伟计划,好像已经遥不可及。
一开始人们会好奇,秦国谋雪国,为什么只有许妄和王西诩过来?他们好像并不足够。
但赢允年出现后,问题会变成,许妄和王西诩过来做什么?他们好像并无必要。
宁道汝借假成真即可,其余人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
赢允年略想了想,然后说道:“倒也确实是有一件事。”
洪君琰静静地看着赢允年,准备释放自己的力量。他也想看看巅峰的自己,和触及超脱的人,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所谓“老友会”,当然只是温情的假象。
他们当年就是对手。当初那些开国君主,哪个立国之时,不是雄心万丈,想要扫平所有,成就六合天子?赢允年现在这么斯文柔软,却不该忘了,他一手建立的秦国,风格是怎样冷硬。
只是当年那些光芒万丈的人物,全都失败了。
豪杰身前,站着豪杰,总是都差一筹。
而许多年之后,只剩下洪君琰自己,和一个退位另走超脱路的人,要在此相争。
这一战……..
“贞侯。”赢允年道:“把国书拿出来吧。”
洪君琰心中的壮怀激烈,一时止住。那双平静而威严的眼眸,第一次生出纯粹的疑问。
怎么着?大家面对面站在这里,搏杀之前,还要先发一篇国书?
许妄取出一卷黑轴国书,双手奉上:“敬呈太祖!
这卷国书流动于因缘,出现在赢允年掌中。他单手握住,而后亦改为双手,捧予洪君琰:“我这去位之人,今天代表一次大秦,与君签订长城之约。秦雪两国共筑长城,同弭修罗之患,君意如何?”
意如何?
对雪国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甜美得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傅欢是说过这样的话,说雪国愿意帮忙修长城——那就是最美好的想象了。非大国无以承重责,长城这等国之重器,秦国岂容雪国分担?
可国书不会有假,赢允年在这种场合说的话,也不可能骗人。
洪君琰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国书,而是问道:“为什么?
他一生谨慎,谨慎到被笑话一辈子出不了雪原,只能寄望于未来。但谨慎才是他跨越群雄相争之乱世,在今天还能尝试争雄的根本。他永远相信自己和傅欢,而胜过相信其他任何。
“我说过,我很愿意成全你的争霸未来计划。我很欣赏这个计划,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绘此雄图。”赢允年笑着说道:“你成全了我,我也成全你,仅此而已。”
“我所谓的成全,不过是踩中你的设计,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的努力。而你的成全,却是实打实的分割利益,舍予权责。
“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不同。”
洪君琰看了赢允年一阵,终是扯了扯嘴角:“赢兄,你现在让我很陌生。不是天下一盘棋,咱们那么多人勾心斗角的时候啦!”
赢允年意态自然:“昔日我为君王,今日我为赢允年。”
洪君琰道:“我负亿万雪域子民之责,却不敢只以赢兄为允年。”
赢允年哈哈一笑:“其实我的欣赏才是根本,其余都是旁枝末节。但你一定要说讲一些大道理的话——”
他收敛笑意,颇为认真地道:“你们这争霸未来的计划,所启动的时机,应是天下越乱、诸强越疲弱,越是合适。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时刻,妖族羽祯开启了神霄世界,诸天万界反伐现世在即,你若是等到战后诸方疲敝再归来,当能胜算大增。可你们还是选择在神雷战争开始前归来,我想你们也是想为人族出一份力的。
洪君琰理所当然地道:“欲成六合天子,岂能尽在蝇营?我欲王天下,当然要承天下之责!再者说,神霄战争要是输了,我还争什么霸?归来也不过是带着更多人逃亡,不如就别醒了。”
赢允年将大秦国书前递:“这正是我与你缔约的理由。将来如何相争,是将来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两国携手,修筑虞渊长城,永绝修罗之患。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备战神霄。
洪君琰这才将这份国书接下来,认真审看。
国书里关于虞渊长城的桩桩件件,尽都清晰明确,没有什么曲笔藏意。
秦雪两国对长城的权责,也都公平对等。
当然,秦长城要远长于雪长城……可这也是应有之义。双方国力如此,总不能叫秦国过多迁就。
看罢国书,洪君琰长叹一声:“赢兄胸怀,我不如也!”
“非也。”赢允年道:“只是洪兄为君,我去位,所思所虑已不同。”
洪君琰真情实感地道:“我谋雪国万世,兄长谋人族万世。我与兄长的差距,就是雪国和现世的差距。
赢允年笑道:“然则雪国未尝不可以为现世。愚兄祝你成功。”
雷海上空的许妄面无表情,王西诩气息平静。
自家太祖祝别人一统天下,这感受还真是新鲜。
洪君琰将国书铺开在空中,抬手召来一方天子玺,重重印下:“即缔此约,共筑长城!秦黎为好也!
“黎?
“好叫兄长知晓,雪国与西北五国并国,新国号便为此。长夜已尽,日之将出,是谓‘黎’也。”
“好名字!”赢允年赞道:“国之大者,黎民百姓!”
洪君琰听罢肃容,收拢国书,交还赢允年,礼道:“兄长教诲,必不能忘!”
“这算什么教诲?”赢允年笑了笑,将这封加盖两国天子玺的国书,推回许妄手中,又道:“六合天子的路,我最终没能走通。但令我宽慰的是,姬玉夙、姑燕秋他们,也都没有成功。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别人的成功更让人眼红啊。”
洪君琰半真半假地道:“我现在就很嫉妒。”
“你还在路上…..如今我走出新路,是很期待天下一统的。想看看我当初未能实现的理想,是怎样的现实模样——”赢允年畅想了片刻,颇有几分认真:“代表我们这些活跃在道历新启之年的老家伙,跟现在那些心比天高的君王战斗去吧,须叫他们知晓,当年我们是怎样在争。
洪君琰道:“若我最后赢了,我就这样说,若我没能成功,我就谁也不代表,不给你们丢脸。若有哪个后生斩下我的头颅,我会告诉他,我是道历新启之年的避战者,无法代表那个年代的巅峰。”
赢允年哈哈大笑。
洪君琰亦大笑。
两位开国之祖,笑声回荡雪原。
所有人都看着,也听着。
此为先代的恣肆,史书上的名字,尚在人间鲜活。
接住国书的许妄,这时候道:“太祖容禀,我军已退出凛冬城,释放了俘虏的将领,在关口休整……最新情报,荆国三军,捧日、龙武、鹰扬卫,已经停止游弋,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您的存在。”
捧日军乃荆国六护军中的前护军,此亦天子亲军,由真人尉獠担任副都督,代天子而掌。
龙武军则是荆国六护军中的下护军,龙武大都督钟璟,正是同冬皇交手过的那一个。
鹰扬卫属于七卫之一,鹰扬卫大将军中山燕文,乃是边荒八千里碑的立碑者。
如此三军出关游弋,自不可能是郊游而已。
如此三车出天游七,白不可能是郊游而口。
许妄的奏报,将人们拉回现实。这可不是历史,在史书上令人慨叹的波澜壮阔,在现实中却是席卷一切的狂潮。绝大多数人只能淹没在其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赢允年对洪君琰道:“实不相瞒,这次割鹿军和干戈军过来,不是为了伐雪,而是为了防荆。卧榻之侧起龙虎,荆国天子很难容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需要让他冷静一些。毕竟神霄世界开放在即,人族能不内耗,就不要内耗。”
荆国兵马调动的消息,秦国人早于黎国人知,这亦是双方国力差距的体现。
洪君琰感慨道:“兄长用心良苦。”
始终站在永世圣冬峰顶的傅欢,这时候也开口:“祖皇帝陛下,最新情报,楚国礼魂、神罪两军,停在了河谷外。我想他们,大约是为了祭祀英灵。”
楚有六师,显威天下。礼魂和神罪正是六师之二,前者乃皇室亲军,后者几乎是斗氏的私军。
停则祭祀英灵,进则刀斧叩关。
这一套大家都玩得很熟稔,自是没谁会不懂。
傅欢说他这么多年没有闲着,的确是没有闲着,不仅仅是稳住雪国国势,也不仅仅是促成西北五国联盟并国而已。
赢允年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大家都需要冷静。”
洪君琰诚挚道:“一切为了人族大局,为了备战神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为最大的清醒。”
“是啊。”赢允年的目光穿过天穹,仿佛已经跨越茫茫宇宙,注视到那个万物竞发的新世界:“希望我的老对手们,那时不要让我失望。”
洪君琰道:“说起来,兄长玉成所有,唯独恶了荆人…..
“终究天下一局棋,此得彼失,不可避免。”赢允年只笑了笑:“到底是唐誉已死,不然以他的脾性,定然连夜找我扯皮。”
说着,他挥了挥手,便算是与老友作别。
他抬起脚来,往高处走。
步履是如此随意,仿佛行走在他的庭院中……天地是屋宇。
“请……稍等!”从头到尾都很谨慎、尽量避免卷入任何一方的姜阁员,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赢允年略带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一个正在迈向超脱的恐怖存在,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温和,但谁也不能忽视他所带来的压力。
姜望拱手道:“前辈心怀天下,念于人族万代,晚辈敬佩不已。然,望有一事不明赢允年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宁道汝以冬皇之身,引导龙门书院照无颜,走上一条她不能掌控的路。是否出自您的授意?
姜望斟酌着措辞,太虚阁员身份能够保障他绝大多数时候的安全。但赢允年是绝对有资格成为意外的。
“我是说,在借假成真之前,宁道汝的所有行为、性格,都只服务于他的目标。这是您告知我等的真相。那么在他还是冬皇的时候,晚辈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引导照无颜的道途。彼时那只是一个外楼境的修士,且与景雪秦荆都无关….....
赢允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笑了:“我看你谨慎小心,老成得很。怎么敢问这个
“我是一个能够克制好奇心的人。在我能力不足的时候,我也愿意忽略真相。”姜望深深一礼:“可是我的挚友,现在还在祸水拼命,他很想找一条路,救他的所爱,但竟不知路在何方。愿前辈怜于万一,略作指点。”
“问世间情为何物!”赢允年感慨一声,又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你说得没错。冬皇对那个叫照无颜的小女娃的接触,是出自我的授意。我为何如此做呢?本来不久之后你们也都会知道原因。但既然你现在问了,那便现在告予你们——”
他说着,还看了钟玄一眼:“史笔在此,也可记上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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