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又拱起手往上举了举，“本朝太祖圣明神武，那是不用说的了，太祖之后，太宗礼贤下士，宽厚仁慈，勤政爱民，乃是千古难有的圣明之君。到了当今圣上，更是好贤求治，不事征伐，政宽人和，圣明之至。”

李岩瞪着李夫子，当着她的面这么拼命夸太祖太宗什么的有什么用？看样子是深入骨子里习惯了，一提皇帝就控制不住非这么夸不可。

“皇帝家姓什么？”李岩问道。

“姓邵。”李夫子捋着胡须，“你连国姓都不知道？识字之人，竟然还有不知道国姓的！”李夫子看起来十分不满。

“我也就是识几个字罢了。”李岩实话实说，“本朝立国多少年了？”

“丙午年立国，晓春月，我记得清清楚楚。”李夫子捋着胡子，从眼底笑出来，他是那一年成的亲，四十年相伴……一眨眼，老伴儿走了八年了。

李夫子脸上的笑容褪成伤感，长叹了口气，“一转眼，四十多年了。”

李岩迅速整理着信息，四十多年，太祖太宗当今皇上，三个。

“那本朝之前呢？是什么朝？”李岩追问道。

“本朝之前，”李夫子的伤感被李岩打断，“是宋，太祖姓宁讳武，也是个举世少有的英雄豪杰，可惜虎父犬子，可怜宁氏太祖征战几十年，打下天下，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夫子一边说，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小薄册子。

“夫子，你那本，能给我看看吗？”李岩盯上了李夫子手里的薄册子，李夫子犹豫了下，将册子递给李岩。

李岩接过，忙和玉树凑到一起，示意她看，玉树从头看起，指着册子，转成大白话，低低说给李岩听，“他题的名，叫乱世录，从燕国重嘉元年开始，重嘉元年是甲午年，一百二十年前。”

玉树声音里透着隐隐的颤抖，这本乱世录，让她隐隐生出股恐惧。

“六十年一甲子。”最基本的天干地支纪年，李岩还是知道一点的，玉树点头，仿佛想掩饰住那股隐隐的恐惧，低着头，接着往下看。

“燕立国只有八年，被齐取而代之，齐氏太祖史大锋，传国历经六帝二十六年，灭于唐，唐立国只有一年半，被魏代之，魏立国也是二十六年，历经四帝，到宋，太祖宁武登基十年而卒，子宁太平继位不过一年，就被外戚邵世昌取而代之，就是本朝太祖广武高皇帝。”

玉树干脆直接总结了一遍，李岩轻轻吐了口气，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目无焦距看着远处出神的李夫子，从玉树手里接过册子，递过去碰了碰李夫子的胳膊，“夫子。”

“嗯？嗯，看好了？”李夫子一下子恍过神，从李岩手里接回册子。

“夫子，燕之前呢？也这么乱吗？”李岩一边递回册子，一边问道。

“燕之前，是前宋，据说，后宋太祖宁武，就是前宋皇族之后，前宋立国二百四十三年。都说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愿如此，愿我皇万岁万万岁，我大陈千秋万代。天下百姓，可经不起乱世动荡了，唉，你们这些小妮子，年纪轻，命好，不知道什么叫乱世，乱世人不如狗，唉。”

李夫子感慨万千，玉树听的有些呆怔，李岩跟着叹了几口气，站起来和李夫子告辞。

出了学堂，李岩见玉树还是一脸呆怔，拉着她站住，“想起来什么了？”

“不是，”玉树抬手按着一边太阳穴，“头有点痛，大小姐别担心，我没事，就一点点痛。”玉树说了头痛，又急忙解释了好几句。

“那就好。”李岩担忧的看着玉树，眉头皱的算紧，看样子，是不算太痛，阿弥陀佛，她和玉树，谁都不能出任何意外！“要不，咱们厚着脸皮以宋嫂子家蹭一晚上？”

李岩低声和玉树商量，玉树难过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大小姐……是，委屈……”

“以后别说委屈这两个字，走吧。”李岩走在前面，厚着脸皮回到李家院门口，推开虚掩的院门，扬声叫道：“宋姐姐，我们问好了。”

“快进来！”宋嫂子声音从东厢一溜三大间的厨房传出来，“门没关，悠姐儿让你弟弟烧火，你去带她们俩洗一洗，一会儿就吃饭了。”

在院门口听的清清楚楚的李岩心里一宽，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至少今天晚上的食宿有着落了。

悠姐儿从厨房带踹带跳出来，带李岩和玉树先洗了手脸，又将梳子拿出来，玉树给李岩梳头，悠姐儿拿了梳子，给玉树梳头发。

悠姐儿一边梳头一边好奇的问东问西，听玉树说她是李岩的丫头，惊讶无比，“你识字！识字还给人做丫头？”

“不识字怎么做丫头？”玉树反问了一句，悠姐儿被问的呃了一声，“当丫头不就是端茶递水洗衣服做饭？”

“你说的那是粗使丫头，或者是小门小户的小姐丫头。”玉树的注意力全在李岩的头发上，随口答了句。

悠姐儿听的呆了呆，梳子停在半空，呆了好一会儿，弯下腰，仔细看着坐在凳子上的李岩，李岩迎着她那两道发直亮闪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你看什么？”

“你确实挺象大家小姐。”悠姐儿缩回头，郑重总结，“我们豫章城的小姐，都跟你不一样。你也姓李？豫章城里，哪有姓李的大户？你们找错了吧？我就说……那怎么办？”

悠姐儿很快通透了玉树的头发，坐在矮凳上，托着腮和两人说话。

“这儿到京城有多远？”李岩拧头看了眼悠姐儿。

“好几千里吧。”悠姐儿声音飘乎，她也不太清楚从豫章到京城到底有多远，要多走久，怎么走。

“怎么过去？水路还是陆路？”李岩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听情况的机会，虽然很明显，眼前的悠姐儿不怎么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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