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囡儿总算要发飙了……

“滚开！我不要喝药！”

宫殿中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宫女太监嬤嬤被接二连三掷出的给砸的抱头鼠窜，只剩下最为亲近的乳母嬤嬤站在床前翼翼地劝说。

这是北安皇宫凌波殿内当今三殿下的居所，因身有不适，三殿下被皇贵妃娘娘勒令禁足，每天不仅要喝药，最要紧的是不能外出。

三殿下哪里是坐得住的性子，平时没事也要磨着皇姐丹蔷帝姬带出去耍，何况他正有事火烧火燎地窝在心里。

那个好可怜的县主说，只要小凉摸索出了连珠臂弩的机关法门，就再给小凉做个好玩的机关物事，保管他喜欢。

小凉把连珠臂弩带回宫，只用了少少的一天，就尽数弄清楚了臂弩的妙用，母妃娘娘直夸小凉聪明伶俐。第二日，小凉兴致勃勃地奔赴凤凰府，可是到府里没见着皇兄，也没找到县主，就遇上了西昙六继妃。

这位六婶向来为母妃娘娘所不喜，小凉对她也没多少好感。他人虽小，见识却不少。寡居又年轻貌美的婶娘三天两头往侄儿府里跑，这叫事儿？死去的六叔留下两位堂兄并一位堂姐，据说在府里向来把六继妃当作外人，就差没直接赶人了。

讨厌的六继妃对小凉说，那位县主已经不住在府里，究竟上哪儿了，只有大殿下才。小凉撅着小嘴，失望地刚要回宫，不料六继妃又道，那位县主讨好三殿下定然有所图，三殿下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去。

小凉生气了，他大声地问，六继妃娘娘，那你天天往皇兄这儿跑，如此讨好皇兄，又图的？嫁给他当本宫的嫂嫂吗？

六继妃被小凉这番话噎得差点厥，铁青着面孔，却只能无奈地望着骄傲的小胖墩儿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过了七八日，小凉又跑了一趟凤凰府，仍然没逮着皇兄的人，不过皇兄留下口信，说别再找那县主了。

小凉闷闷地在街上溜答，逛到钟鼎楼，忽然想到楼顶上那两个雪人。可是等他爬上楼顶，曾经反复关照过不许铲掉的雪人已经不见了，楼顶白茫茫一片，没有留下任何他与县主在此游戏过的痕迹。

小凉怒火中烧，找到钟鼎楼的大掌柜质问，这个笑得一团和气的老头儿说，奉大殿下之命将雪人给铲掉了。

他是殿下，我就不是？小凉哭着回了宫。不管她是哪里人氏，为到的大燕，她是不是在讨好小凉，她看着小凉的眼睛是清清的亮亮的，不像别人看向小凉的眼神里似乎还有别的。小凉在县主心里只是个胖墩儿，不是三殿下。

第二天，小凉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直喊，县主，雪人，雪人，县主。

凌波殿乱成一团，皇贵妃娘娘大发雷霆。把药给小凉灌下去，烧虽退了，病却没好。他仿佛不认得了别人，一径只叫嚷，雪人，雪人，县主，雪人没了。

见爱子深受苦楚，并有快要连爹娘也不识的架势，皇贵妃心疼得想死的心都要有了，赶紧命人请了大殿下到凌波殿，说把那个县主给叫到宫里来给小凉再堆个雪人。

此事不可避免地惊动了皇帝与皇后，听闻经过，自然对那个三言两语就把搅得焦头烂额的女子越发没了好感。为了那“只娶一人”的妄言，北安名门大族多有人或明或暗来试探皇帝的态度，令皇帝不堪其扰。

如今可好，又搭上小。见胖乎乎的孩子三两日就瘦了一圈，皇帝心头怒潮汹涌，命令长子再也不能姑息下去，软的不行，动硬的！大刑一下，还怕她不招？

面对三位长辈的镇怒，慕容冲沉默不语，既不答应将赵婠领到宫里来治小凉的病，也没有答应父皇用刑的要求。他的无动于衷激怒了皇帝，皇帝当即下令要派银狼军把那丫头找出来，当场处死。

慕容冲闻听此言，忽然大声道三弟，你再胡闹下去，县主的命就当真没了！”

因病重，小凉被移到皇贵妃寝宫中照料，慕容冲的声音极响极亮，传到了正殿旁边的寝殿之中。还在吵闹不休的小凉马上安静下来，他呜呜哭着说父皇不要杀县主，她好可怜的。”

一场闹剧就此了结。小凉不仅没有见到县主和她许下的，每天还要喝味道难闻的汤药，以补充元气、调理身体。小凉极其不配合，紧紧闭着嘴不肯喝药，往往三碗药汤能好说歹说哄着灌下去半碗就谢天谢地了。这段，凌波殿众宫人皆心力交瘁，苦不堪言。甚至有一次被逼急了，小凉居然拿连珠臂弩射了一记，虽未死人，却把宫人们吓得魂不附体。

皇贵妃娘娘要收缴臂弩，小凉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哭嚎吵闹——县主说不定已经被皇兄给害死了，我要留着臂弩当念想。

这段时日，喂药、砸、骂人，已经成了凌波殿侧殿每天都要发生的故事。宫人们忧心忡忡，三殿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听说昨天连乳母嬤嬤的面子都没给。

这儿乱成一团，那里偏有人来凑热闹，有人怯生生进来回话，说凤凰府的雷霁将军差了个人来向殿下打听事情。

小凉团在被窝里生闷气，听见来者是凤凰府的人更加不痛快，干脆装作没听见。他的乳母邓轻手轻脚出去，问清楚事由，心里莫名一松，竟似殿下的坏脾气或许很快就会消失。

坐在床沿，邓柔声问道殿下，雷将军来问，您是否曾经让睿敏县主给您打造了一头机关马？”

蜷在被子里的小身体僵了僵，忽然把被子掀开来，小凉喜出望外地嚷嚷嬤嬤，你说的是县主？她来看小凉了吗？”无错不跳字。说着就要下床。

邓慌忙把小凉按住，急急道小祖宗，别急别急。嬤嬤把人叫进来，您亲自问个明白，可好？”

小凉忙不迭点头，人立刻被带进来，虽打着雷霁的名号，但这名长随其实奉的是雷府大的命令。说是自家大昨天见了个人，她说曾经答应过三殿下，要给殿下亲手制造一件机关物事，让大给她准备材料。

小凉双眼放光，这就要穿衣出宫，去找雷家大，让他领着去见县主。那长随却为难道，大能见那人一面都费了极大的周折，只怕不便领三殿下前去。三殿下不妨去找大殿下问问。

小凉的嘴巴立时撅得可以挂油瓶，他从心底有些怕皇兄，不敢去找他。只好让这人回复雷大，的确有这回事，请大帮忙把材料给县主送去，一应开销他会命人送到府上。那长随笑道，能让殿下费心，那机关马就当是大送给三殿下的生辰礼物罢。

从这一日起，凌波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三殿下虽然时时刻刻念着那还在制造当中的机关马，脾气却变好了许多，也肯乖乖吃药了。

二月初二，拜火日。这是燕地不亚于春节的神圣节日，以纪念将圣火带到苦寒北冰之原上来的火神女。故老相传，火神女怜悯北冰原上终年冰霜不化、人畜难存，从天帝处讨来了圣火，虽不曾将北冰原化作鱼米之乡，却令冰原之人从此告别了茹毛饮血、生吞食物的日子。圣火落在北冰原大地之上，那燃烧着圣火的火把便化作了圣火峰。

这一天，还恰恰好是小凉的生辰。前几日，来自各宫的赏赐礼物已经堆满了小半间屋子。小凉的外祖父，九品上强者，真阳宗古长老亲自入宫，送给小凉一件奇物，乃是两个机关铜人，只要按动机关，这两个铜人便会“乒乒乓乓”交起手来，章法严谨，一板一眼，颇有大家风范。

古长老摸着小凉的小脑袋，慈爱地说，乖乖外孙，每天无事就看这两个铜人打架，等外公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接了小乖乖上真阳宗学武去。

小凉听了，垂下头不。古长老见孩子不高兴，好奇相问。小凉垂头丧气道，不想学武，反正学了也比不上凤皇哥哥。

古长老应该听说了发生在小孩子身上的故事，笑呵呵安慰道，这可说不准，也许小凉是习武的奇才，学一年当得旁人两三年呢？你大哥日后要做了皇帝，便没有那么多来练武，说不定小凉会追上他的哟！

小凉似乎接受了外公的安抚，重又嘻嘻哈哈。

到了生辰正日，小凉一起床便觉得不对劲，坐在被窝里，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床前摆放着一个陌生物事。呆呆看了半天，他欢呼一声，衣裳也顾不得穿，跳下床，围着那头通体闪烁着冰雪一样洁白耀目光芒的机关马蹦蹦跳跳，喜不自胜。

宫人们吓得赶紧劝他，他任由宫人们七手八脚着装，伸出小胖爪子爱不释手地在机关马的每一处抚摸。

雕得活灵活现的马头，两只眼睛是光华流溢的黑曜石；马头镶嵌在冰铁木打造的横杠上，冰铁木上漆，摸上去光滑温腻；马的四只脚化作四个大轮子，竟似乎用白玉岩琢磨而成，上面画着看上去花哨、若定睛细瞧却会觉得很有趣很可爱的各种小动物；马身也是木刻，马鞍处向内大凹，陷下去空出的地方正好可以容人坐下，内里很贴心地放着厚厚的锦垫；马蹬垂在马身两侧，一上一下，用手轻轻一转悠，那轮子便有向前滚动之势。

小凉穿好了衣裳，迫不及待地让人抱着坐进马鞍凹陷处，两只小胖脚从马鞍内里两处空隙踩下来，正好够着马蹬。

兴奋得双眼冒奇光，小凉无师自通地用力踩动马蹬，在众宫人的目瞪口呆中，这头看上去古怪又笨重的机关马居然轻盈迅捷地飞快驶出了偏殿。

留下一路欢笑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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